为什么水又冷了

这里水水
“种子不死”

【风息】不齿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像妖精保护协会这样的社团会在学校里建立,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社团会有团建活动,最不可思议的是,我为什么要加入了这个保护自己的协会。

       没错,我是妖精,但也只是融入人类社会的千千万万的妖精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自出生到现在也不过十六年,现在是龙游高中的平凡高中生之一。我的能力,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去归类它,我可以看到痕迹,人在回忆或读到、写到有画面感的文字时会有画面,而我能看到那些画面,即使它可以任意投屏,但它还是个华而不实,甚至有点侵犯隐私的累赘。这个能力唯一有用的地方,也就是在语文老师用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情朗读我钟意的文章,或者我一人津津有味看着小说时,给我自己一种图文并茂的优质感受。也就是因为我在课上看完了一本勇者闯关升级的大流冒险小说,当时我最喜欢的反派B自焚了,当然我该死的能力也派上了用场,接着就看到妖精保护协会柔情款款的应援词,于是,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满腔热血地,进了狼窝。与此同时,部长和部员见了我,也泪如泉涌,因为如果没有我,他们那个部就会因为人数不够而解散了。我:……

      总之,我现在就浪费着周末阅读的大好时间,在市里最热门的风息公园里,跟着这群中二少年少女寻找着校园怪谈里“风息公园里的上古妖精”。我暗笑,古老倒没有,但要找妖精,你身边就有一个呢。部长还在絮絮叨叨分析妖精最可能出现的地方,风水地理玄学历史都扯了一通,最终还是把目标定在了公园里的鬼屋。……事实上只是你想玩吧!料想到接下来无聊的几个小时,我掏出一本书开始放起了掌上影院。

     不好好看路果然是不对的,在前一秒正看得起劲的我站在原地暗骂,因为我掉队了,而且我迷路了,面前只有一颗巨树和一个长发的男人——在他转过来的时候我才确信,他不像个人,不是说他长得像邪神鬼怪,反而,他面目俊俏,但并不是亲和的俊,他给我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是,他像一口井,无喜无悲,冷峻沉寂,古老得深不见底,我忽然找到了一个词去形容:神,他更像是掌管生死,俯瞰众生的神明。

     “那个,不好意思,我和朋友走散了,迷路走到了这里,请问这里是哪里?”我咽了咽口水,有些磕绊,不过还好,他没有诡异地盯着我还是怎样,立刻就回答了我:“这里是风息公园的西门,但这里今天不开放。”“哦是吗,不好意思啊,那我先走了。”我赔笑两声,打算开溜,“可是我们设了空间限制,一般人类是看不见这里,更别说进来了,”“你是妖。”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我惊起了一身冷汗,但仔细想想便发现不对,“那你也是妖?”“你倒会抓重点,”他撇了我一眼,但还是解释道他叫无限,是会馆的执行者。

“我不是妖,我比较,”他斟酌了一下,“特殊。”

      只能怪我生得晚,这时的我还不知道无限这个名字对妖界意味着什么,我当时唯一知道的只有会馆是一个制衡人与妖精的组织。

     “那你是人类,而且在为妖办事?”我的胆子肥了起来,“算是吧。”“那你来这干什么?”“监测。”“测什么?”“妖的生命波动。”“这里还有其他妖?”“现在没有了。”“那就是说以前有咯,那……”“你不是说你要走了吗?”那男人被我追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给问得不知是烦了还是怕了,打算轰人。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我努力做出可怜的样子,他又撇了我一眼,我赶紧说道“他怎么了?”

     “他是谁?”

     “你要找的妖。”

      这是我看到他的第二个明显的表情,第一次是打算轰人时皱眉的样子,但这一个更有意思,我是说,更有故事,更让他有了人的味道,那是一种空白然后惊讶,接着是回忆,最后他说:“他犯了罪,无法挽回的罪。”

      他说的不是“犯错”,而是“罪”,可见事情的严重,但他没有皱眉,没有厌恶,只有在单纯的……追忆?我说不太清楚。但这令我更加好奇了,所以我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对文字的敏感让我意识到接下来我将听到一个精彩的故事。

       他说:“他属于森林,是极端的左派,他把森林和森林里的任何生物比什么都看的高,包括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我静静地听着,开始“看见”了点什么。

       向来吵闹的火车被拔地而起的枝干顶飞失了声响。惊恐的人们彷徨逃离,没了去向,森林迎来了几年来的第一次宁静平和。这里的夏日总是清凉的,没有一点夏天的样子 。初夏的阳光透过蓬勃生长的枝叶,打在新绿的草地上。

      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的少年们在疲惫的面前暂时达成了一致,无限就着一棵参天大树外露的根,靠着树干整顿,玄紫的豹形妖精轻盈地坐在他头顶的树枝上阖着眼,半提防半假寐。

    无限自诩自己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出门游历失了方向,就在此处遭妖一顿穷追不舍的暴揍,难不成自己真有副穷凶极恶之徒的面相?他不禁想去摸自己的脸,手伸到一半,心中又觉不妥,便化掌为拳,在嘴前虚握,假意清咳一声。周遭悄无声息,枝上的大猫仿佛真的睡过去了一样,但无限明了它没有,压下心中思绪,侧过身又道“豹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见面就追着我穷打不舍。”

    “无冤?”树枝上的妖精摇身一变,化作了玄衣的少年,鼻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要赶我们出家园就足以让你我有血海深仇了!”

   “我并无此意。”

   “那你来这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我……本想去姜南,但方向好像出了点差错。”

    “……”妖族少年眉头跳了跳,“姜南在南,这里可是地界北边了。你可真和这儿有缘啊。”

    “咳,失误。”

     看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疑惑,画面中另外一个人物,也就是那个犯了罪的妖精,他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少年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能力强了些,性子烈了些。为什么他会去犯不可饶恕的罪?

   “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保护者,所以他总是自愿的也有些是身不由己的去背上别人不曾承担的东西。”那个男人还在继续说下去。

    有时不得不敬佩言灵的力量。一年后在森林另一边再次撞见的一人一妖不约而同的想到。

   “你受伤了。” 无限先开口。

   “天虎,没事的”安抚过见怕了人的小虎妖,妖族少年支起右腿淡道,“会馆的妖精不过仗着势众,才伤了我几分气力。而且,这里的妖精都不适合战斗……”

    “他们会派更多的强者来的,但这里只有一个你,保不住的。”是你自己,也是这片乐土,但人类揣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温柔,止住了话头。

   “我知道。”豹妖只是揉着小老虎的脑袋,蓬松的长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左眼,生紫的眸就像是黄昏夜幕的烟火,暧昧之间的暮光,缠绵瑰丽却又翻腾滚烫。他阖上了眼,再次睁开是便是一片清明,他只是摇头;“我知道的。”

   “你该走了,天色不早了。”言罢,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径直向前走去。

     白色的小妖精从树干上飘然而下,在触地的一刹那化成透亮的蝴蝶纷飞。游鱼亲昵地穿过走在前面的少年身侧,继而在森林更深处照出了星星点点,溪水潺潺,鸟鸣婉转。

    从没见过这番光景的人类不禁回头,目光追随着游向身后的光。

   “很美吧,”无限应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染了些微光,倒有了些少年人的新奇。“我也喜欢。”妖精扭过头,见状轻笑道,但最终没有再接着这句话说什么 ,只是低下头去看漫地绿茵。

    在风声林叶荧光中,无限抓住了一瞬间,一瞬间窥见猛兽露出柔软颈部的奇妙感觉,奇妙得近乎错觉。 

   “这里本来只有一片森林,后来有了妖,最后,人来了——他们会造出千奇百怪的工具,会创造出动人心魄的声音,他们喜欢一起生活,却又常常互相争吵互相抢夺,”他顿了顿,深深望了身后人一眼“你和他们不一样。”

    倒映在深紫眸中的人张了张口,没等他说出什么,豹妖抢先说道:“你叫什么?”

   “无限。”人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 

“到了”妖精停住了脚步,“接下来走几步就是人的领域了,我就只能送你到这了,”妖精回头便注意到无限的目光,失笑“风息,我叫风息”。

    没有乍起的狂风,没有作响的树叶,只有雨后夏季特有的氤氲潮气在鼻尖挥之不去,孤身一人的少年走得轻快,在如梦境般的乳白萤光里渐行渐远。

   

    我感到了悲伤,无论是对那个叫风息的妖精,还是面前这个叫无限的人。

风息就像我之前书中为之流泪动容的那个反派一样,大无畏的英雄主义,个人牺牲主义,他就像火,炙热赤诚,包容一切欢乐悲伤,但又偏执,“火焰是不可以哭泣的,因为泪水会熄灭火。火只能燃烧,无论多悲伤也要燃烧,燃尽一切”,直到,将他的痛苦和自我一并销毁。所以,他选择了反抗。

     而无限,他是金属,他接收到了火焰微弱的求救信号,有了温度,但仅仅是温度,风一吹就散了。他又偏偏也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主,然而他选择的,是制衡。

    他们像两条平行线,在错误的位面相遇,交叉,随即背道而驰。

如果说最初的故事是一种享受,那么接下来的故事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煎熬,因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无限,那我即将看见的,就是毫无怨言奋不顾身踏向深渊荆棘的风息。

    “他的执念太深了,他掠夺,制造混乱,还险些杀了妖,打破了千百年来的两界平衡。”

    

   “你杀死了小黑,你还敢说你现在的所做所为是为了妖吗!” 他又能说什么,风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关心也好那些保护也罢,都是他的满口谎言,是他的满腔假意,但这场由骗局开始的羁绊在小猫的一句“我喜欢这儿”里成了他的眼中钉心头刺,成为了他惊起魂悸的每每夜半,成为了只有他独自一人咀嚼的苦果。

   “我……无话可说”

   

“我是处理他的执行者,只是,当时出了意外。”

   “你在会馆的里还有考虑的时间。”

   “不必再想了。”

   “我想得够久了。”

      荒芜的风刮过金属的废墟,柔软的枝丫自风息的心胸生出,悄无声息又奋不顾身地投入龙游的怀抱。而养育树枝的妖只是低着头,任由那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淹没在枝桠舒展的声音中。

     这令无限又想起了那个黄昏——和风息,和森林相遇的黄昏,低着头的风息,半明不亮的天空,但他的感觉深处告诉他,有什么不一样了。

    

    “后来再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天亮了。”无限动了身,再去看他,又是初见的木脸一张,他只是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那里有两三个人,不,应该是妖精在哪里向他招手。我想,是故事讲完了。

     我想追上前去问他些什么,但又发觉没什么可说,最终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动,没有读小说时的意难平,没有听完故事的兴奋震撼,我甚至找不到词去表达我此时的感受。只是觉得自己刚刚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睁眼就是光秃秃的天花板,鸟在叫,虫在鸣。

     我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我平乏得只有十几年的生活和空空的脑瓜永远也无法去参透他们的故事,我所看到的,只有不齿,却又弄不清到底是因为不齿,所以沉默,还是因沉默,所以不齿。无限讲的太少了,他们的认同,他们的分歧,他们的归属,以及,他的归宿,他把那些不堪启齿的蹉跎都埋进了咽喉,烂在肺腑,对千回百转的柔情闭口不谈,面上只有一副不起波澜,露出一派高傲,这两个大相径庭的生灵不约而同的高傲。

     我回过头,再去看那棵树,苍枝屈虬,每根枝丫都一头扎向天,每根枝丫又都繁茂生机。

    “天亮了……其实也不错。不是吗?”我喃喃。

      回答我的只有沙沙摩挲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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